楔子

我时常觉得现在是一个拥挤的年代，在我的记忆里，这种拥挤感并非源自资源的稀缺或空间的局促，更多时候是来自于让人无所适从的信息洪流和与那海量信息下所不匹配的选择的贫乏：人生似乎不再是旷野，哪里都有人，哪里都有禁止通行的指示牌。我不止一次想要摆脱这种拥挤感，但到现在也还没达到想要的结果，我想回顾我所做过的尝试，以文字的形式做点记录。

就以信息洪流为引，在2025年的现在，中文SNS里的内容早被久经捶打的算法所控制，任何一个达到一定规模的SNS，不论管理如何、核心用户群如何，随着创作者越来越多，内容组成总会趋于同质，只有风格和氛围还能保留些区分度。这些同质的内容，就以我不科学不完全的主观印象来说，大体是美食、色情（假如不被禁止，否则会是擦边）、生活分享（以前大多是炫富，但现在似乎多了不少卖惨哭穷搞抽象？）、旅游、各种成功学以及键政几类。如果让我做些解释，我会把美食、色情归为一类，代表了食欲、色欲这类被生理构造决定的生物本能。再来我会把成功学、键政归为一类，这些征服欲、贪欲、控制欲，虽然源于更复杂的神经活动，但仍然属于进化历程所留下的生物本能。生活分享包含的东西相当多而复杂，炫富一类或可直接划入成功学同类，属于贪欲的延伸，但其他的可能还需更细致的分析，没有细想过这里暂且不提。旅游，作为生活分享的一部分，是我单拆出来想讨论的主题，它为何能够和一众生物本能同台竞技，还占有不小的一席之地，更重要的，我想讨论为什么我觉得我需要旅游。

先就表面的情况来说，乍想觉得不过一句话：旅游的实质是对美的追求。对于美，无需我特意举例，从历史从自身都能反复地印证追求美或许也是人的本能，人们愿意为了美的东西消耗钱财、花费精力、伤害身体甚至奉献生命。但更深一层，我觉得这个追求美作为解答并不完整，美如何吸引人，难道也是激素、也是进化？是进化的偶然还是进化的必然？这些问题历代都有人尝试解答，我并不了解，无力在这个方面继续展开。不过这个方面所展开的解答或许也已经能解释大多数热爱旅游的情况。

另一个视角是：“旅游是从一个自己活腻的地方去到别人活腻的地方”，这里的要点大概是新鲜感、刺激感，是重复不变生活中所需的那点变数。人的活力需要持续不断的刺激来激发，这里的根源我仍然会觉得是进化历程在大脑皮层留下的痕迹，世界是多变的，人需要对变化的世界保持敏感，故而在神经元的生理构造上保留了这样的设计。这里今天也不想展开，但我想也会是个有意思的话题，或许什么时候再看。加上这一方面，或许已足以把剩下几成热爱旅游的情况纳入其中。

剩下一种，积蓄太久我已迫不及待想讨论的，是旅游对我自己的必要性以及这必要性的由来。

早有一句名言提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这里，旅游实际是一种求知的过程。而这种求知的过程我想是驱动我旅游最大的动力。

人是一种好奇的生物，这种好奇或许也源自生理构造，但我想更进一步，讨论本能之上的，求知的意义和价值。虽然还想不清楚缘由，但我总觉得求知值得也将会作为人生命的全部。曾经和朋友讨论过一个粗糙的幸福理论，大意是认为幸福主要由认知水平和自身能力的差决定，而非通常提及的生活水平的绝对值。举例说明，一个坐拥亿万资产，早已实现财富自由，每天躺着赚钱生活随心所欲的人，享受着80亿人中前千分之一的生活水平，但他未必拥有相应程度的幸福；而一个电子厂产线上整日做重复性劳动，下班后劳累不堪，仅能通过短视频、手游、网文等媒介获得一刻喘息的工人，每日麻木生活在温饱线上，但他也未必就不能安定幸福。对于前者的不幸福，或许来源于那可预见的公司未来发展的困局、不和睦的家庭以及耗尽手上物力也难以实现的远大抱负，后者的幸福则可能是燥热出租屋内等他回家的女友、王者荣耀稳步爬升的段位以及期待已久的本月第一次双休。我不想区分两者的高贵或低劣，而更愿意做相同的总结：不幸福来源于对现状的不满，而对现状的不满则来源于认知与能力的错位。

错位未必不好，具体来说，我把这种认知的错位分为几种层次，1）当认知略微超出能力时，或能对当下的生活作出模糊的判断：现在并非完美，有更美好的存在，所谓理想，值得我追求。人未必会因此感到痛苦，但我想这是不幸福初生的原点。2）当认知超出能力达一阈值，认知与能力的隔阂已成了不可忽视又难以绕过的问题，人会看到那美好事物美好在哪，回望对比自己的生活已成了不可忍受的深坑，但认知又仍有局限，没有任何脱困之法。这将是痛苦由未必会转为一定会的节点。3）认知如果能继续拓展，多数情况能寻到弥补现实与理想鸿沟所必要的能力，此时痛苦或会减轻，人也有了努力奋斗的方向，只是这方向未必明朗也未必有一个可到达的终点。4）认知如果能更进一步，大概还能继续获知更加精确的执行方案，那些缺失的能力将能在这方案下稳步提升，认知与能力的隔阂逐渐缩小但先前的痛苦不会卷土重来，因为理想已不再是理想而是切实的目标，是能按预期到达的一个充满幻想的乐园。我的认知里，这或许是最幸福的时点，黑夜将尽，太阳尚未升起，但已借云层洒下炫目的曙光作为预告，一切美好藏在天边的参差剪影里，即将大白于天下。

我以为以上都是真的，这是一条到达幸福的路，或者可以说这条路本身就是幸福。想要获得幸福，我需要做的是要不断的拓展认知，在以往，这个过程可以以各种获取信息的形式来完成，但这是一个拥挤的时代，面对网络、屏幕所传达的纷繁冗杂的信息，我或许已经没有定力去吸收该吸收的知识，过量的信息只让人窒息。这时，旅游绝对是最低门槛的一种方法，花点钱，离开自己活腻的地方，过程中能享受美、能感受新鲜的刺激，更能走向幸福，只是走的时候得多看路别摔了。

最后修改于 2025-06-15